從廣州出發去上海的特快火車，需要18小時57分鐘，廣州去北京的Z字頭火車需要22個小時44分鐘，去長春的Z字頭火車則需要33個小時45分鐘。

(資料圖)

這一串數字，被限制高消費（下稱“限高”）的黃瑜自今年2月底以來就已熟記于心。出于工作性質，黃瑜需要全國各地出差，但坐綠皮火車和動車完全難以滿足工作節奏的需要。最尷尬的是當他接到和領導一起出差的任務時，黃瑜只能找個理由不和領導一起出行，轉頭預定自己能夠乘坐的交通工具。

“2020年到2021年我在寶能汽車銷售公司（下稱“寶能汽銷”）工作，按照公司的要求擔任了10多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其中一些公司因為拖欠員工工資和供應商貨款被起訴，法院裁定對應的公司為失信人，我作為法人也被限高。雖然我只是一名職業經理人，也離職1年多了，但限高還是解除不了，對現在的工作也產生了很多影響。”黃瑜向第一財經記者說道。

黃瑜的經歷并非孤例。截至發稿時間，已經有超過10名寶能汽銷前高管向第一財記者發來相關證據，他們的全因曾經擔任寶能汽銷旗下子公司法人代表被限高。而這些高管的經歷背后，是寶能汽車瘋狂擴張的次生傷害。

2020年上半年黃瑜正式入職寶能汽銷，彼時正值寶能汽銷提出全國建1000家直營的關口。公開資料顯示，2020年9月，寶能汽銷的直營店已達到400多家。按照計劃，寶能汽車要在2021年初，建立1000家直營店，從而全面建成覆蓋全國240多個城市的直營服務體系。

如此龐大且快速的擴張，各家直營店的法人體系如何管理成為了一個難題。

“最初寶能的法人體系比較復雜，擔任子公司法人的有來自總部寶能汽車集團的高管，也有職能部門的，還有省公司和直營店的管理層。后來寶能汽銷出臺了一個制度，省一級公司的法人由總部擔任，市一級公司的法人則由省公司第一責任人擔任。”寶能汽銷前高管張偉向記者表示。

張偉當時正是寶能汽銷某省公司的第一責任人。2021年，張偉陸續接任了多個地級市寶能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的法人。但很快，張偉所在地區的直營店就出現了工資欠發、拖發的現象。2021年末，張偉也選擇離職，但法人關系卻沒有因此解除。

就在張偉離開后的第二個月，他擔任法人的兩家直營店就收到了執行案件，并分別在今年3月和5月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張偉也相應地被限高。目前，雖然已離職1年，但是張偉法人信息仍未變更，今年已累計4次被限高。

2021年，黃瑜也接任了多個地級市寶能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的法人。當年底，黃瑜就離開了寶能汽車。從今年1月起到4月底，黃瑜法人的工商信息陸續發生了變更，但依舊沒逃過限高的命運。今年2月底，他陸續開始收到各地法院的限制消費令。據第一財經記者查詢，黃瑜總共收到了19則限制消費令，最新一則發生在9月22日。

黃瑜告訴記者，直營店沒錢支付員工薪酬、房租和供應商貨款，然后被起訴，法院就把法人限高，“十幾個高管都遭遇了這樣的事。”

“在擔任法人的時候我們都想過風險，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沒有選擇，除非離職。”剛從寶能汽銷離職的高管王毅告訴記者。

在寶能汽車進行法人體系改革時，曾給法人候選人發過一份《告知函》。這份《告知函》在王毅看來，這應是一份能讓他免責的協議書。

王毅提供的落款為寶能汽車銷售公司的《告知函》顯示，“在您擔任公司下屬分子公司法定代表人和/或分支機構負責人期間，我們鄭重地向您承諾：公司管理體系完善，授權機制明晰，檔案管理和印章管理嚴格，運營體系健全，因公司運營原因導致的法律后果，由公司全部承擔。”

除《告知函》，寶能汽銷還向高管出具了一份《免責聲明》，其中寫道，寶能汽車集團下屬寶能汽車銷售公司計劃設立千家汽車銷售直營店，在此快速發展的過程中，公司不定期需通過融資來補充部分的資金流動性，這需要法人提供個人征信報告，對此，“公司鄭重承諾，如因公司融資導致的法律后果，將由公司全部承擔。”

但這兩份蓋公章的文件并沒有在后續的糾紛中發揮實質性的作用。王毅告訴記者，離職的高管嘗試過所有能試的辦法，包括變更工商信息、起訴寶能汽車等，都無法解決限高的問題。

寶能汽銷另一名高管吳天雖然離職前完成了相關公司的法人信息變更，但今年9月底，吳天卻突然接到一則限高令。“員工想要拿回欠薪，連帶起訴了我（作為在職期間的法人），但我也同樣被欠薪，也是受害者。”吳天告訴記者，目前寶能汽車仍欠他3個月薪資、報銷款和年薪預留工資等，總額約40萬元。

這些被卷入寶能汽車這場債務危機困局中的十余名高管，有的找工作受限，有的找到工作了也提心吊膽怕，怕新公司發現自己的“限高”身份。

一位要求匿名的律師向記者表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限制被執行人高消費及有關消費的若干規定》，單位作為被執行人被限制高消費的，對其法定代表人、主要負責人、影響債務履行的直接責任人員、實際控制人也要同步進行限制。“直接責任人員”包括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在實踐中對于“直接責任人員”和“實際控制人”不好認定，通常是直接對單位被執行人的法定代表人進行限制高消費。

（應受訪者要求，黃瑜、張偉、王毅、吳天均為化名。）